而在他那种骨血之怜和那种本能的情愫下面,蠕蠕活动着的是他那农民式的永远冷静永远直面现实的潜意识——他就这么一个孙子!不错,儿子倒是年轻力壮,儿媳妇倒是生育的热情极高,但谁又能保证这一个孙子若没了,儿媳妇还会再替他生下一个孙子呢!倘一连串生下几个孙女来岂不是又白搭又沮丧的事么?何况无论花费多少钱,共产党如今的政策也是绝不允许一连串地往下生的!没了孙子,到了儿子那一辈子以后,家业再兴旺不是也白落给了别姓人家么?当然,那时也极可能还是会落在某个姓翟的人名下,但姓翟的可并不都是他翟大麻子的子孙啊!……
他解下两根鞋带接在一起,系于腰间,替换下腰带,将孙子万无一失地紧紧地扎负在背上,这才又双手捧着小漆匣站起来。
村里,聚集在一起的人更多了。却仅仅是聚集在一起而已。
他想回村去听听人们对冰坝是怎么个看法,对究竟需不需要撇家舍业往山上逃是怎么个主张,怎么个观点。于是他走下了小木桥。刚走几步,又站住了。寻思了一阵,复到小木桥上。
他想,在这种关头,自己可不能冒险,不能犯错误。万一走着走着,冰坝突然塌了呢?那村里的人就会立刻都朝小桥这儿夺路而逃。被夹裹在人群中的话,自己又背着又抱着,绝不会再首先逃上这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