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尔友好地望着他们。他爱这座城市,因为这座城市曾给予他如此的厚爱,打开了他的心扉。他微笑着说,他愿意答应,只是他们应该说出这笔收入将捐献给哪些慈善机构。“救济各种身陷囹圄的人。”第一位先生——一个满面和善、花白头发的男子说,“还有默西尔医院[43]里的病人。”另一位补充道。当然了,他们还说,这种慷慨的捐献仅仅限于第一场演出的收入,其余几场演出的收入仍归音乐大师所有。
但亨德尔还是拒绝了。他低声说道:“不,演出这部作品我不要任何钱。我自己永远不收一分钱,永不,我欠着另外一个人的情。这部作品应该永远属于病人和身陷囹圄的人,因为我自己曾是一个病人,是依靠这部作品治愈的;我也曾身陷囹圄,是它解救了我。”
两个男人抬眼望着亨德尔,显得有点迷惑不解。他们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不过随后他们再三表示感谢,向他深深鞠躬,然后退出了房间,去把这喜讯告诉都柏林全城的人。
1742年4月7日,最后一次排演的日子终于到了。坐落在菲山伯大街[44]的音乐堂里,两个主教堂的合唱团参与演出,只允许他们的少数亲属旁听,而且为了节约起见,大厅里只有微弱的照明。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空荡荡的长椅上,准备聆听伦敦来的那位音乐大师的新作。宽敞的大厅显得阴暗、寒冷、潮湿。但是,一件奇特的事情发生了,当宛若急流奔腾的多声部合唱刚刚转入低鸣,坐在长椅上七零八落的人就不由自主地聚拢在一起,渐渐地形成黑压压的一片,悉心倾听,惊异赞叹。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从未听到过如此雄浑有力的音乐,他们仿佛觉得,如果单独一个人听,简直无法承受这千钧之势;如此强力的音乐将会把他冲走、拽跑。他们愈来愈紧地挤在一起,好像要用一颗心听,恰似一群聚集在教堂里的虔诚教徒,要从这气势磅礴的混声合唱中获取信心,那交织着各种声音的合唱不时变换着形式。在这粗犷、猛烈的强大力量面前,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脆弱,然而他们却愿意被这种力量攫住并带走。一阵阵欢乐的感情向他们所有的人袭来,好像传遍一个人的全身似的。当“哈利路亚”的歌声第一次雷鸣般响起时,有一个人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所有的听众也都一下子跟着他站起身来[45],他们觉得自己被如此强大的力量所攫住,再也不能贴在地上。他们站起来,以便能随着这“哈利路亚”的合唱声,靠上帝更近一步,同时向上帝表示自己仆人般的敬畏。这以后,他们步出音乐堂,奔走相告:一部世间空前的声乐艺术作品业已创作成功。于是全城的人兴高采烈,为能听到这伟大的杰作而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