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为什么不是?林奇大笑着说。
——如果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用刀乱砍一块木头,斯蒂芬接着说,砍出了一头母牛的形象,那这形象算不算一件艺术品?如果不算,为什么不算?
——这个问题提得太好了,林奇说,又笑起来,这问题真带有几分学术的臭味。
——莱辛,斯蒂芬说,本来不应该拿许多雕像来加以论述。这种较为低下的艺术并不能表现出我所讲的彼此严格区分的各种形式。甚至拿文字,这最高和最偏于精神方面的艺术来说,它的各种形式也常常混淆在一起。抒情形式,事实上是用最简单的语言外衣装扮起来的一瞬间的感情,比如像在几百年前一个人在看到别人使劲摇桨或者把大石块运上山时发出的一阵有节奏的欢呼声。发出这欢呼声的人当时所意识到的只是他那一瞬间的感情,而不是感觉到这种感情的自身。当这一艺术家延续他的这种感情,并把他自己当作一个史诗事件的中心加以反复思索的时候,我们便看到从这种抒情的文学中出现了最简单的史诗的形式。这种形式再慢慢发展下去,到后来那种感情重心的中心点和艺术家本人之间的距离便和它和其他的人之间的距离完全相等了。这时这种叙述就不再是纯个人的东西。艺术家的人格也就慢慢渗透到那叙述本身中去,它像一片澎湃的海洋绕着那里的人物和行动不停地流动。这种进展你在《特平[43]英雄》那古老的英国民歌里可以很容易看得出来,那民歌以第一人称开始,却以第三人称结束。当那海洋以它巨大的力量在每一个人物的周围澎湃起伏,使得每一个人物也都具有这种巨大的力量,而且使他或她形成一种正常的可以感知的美学上的生命的时候,那这叙述便具有了戏剧的形式。艺术家的人格,最初不过表现为一声喊叫或一种节奏感或一种短暂的情绪,接着它却变成了流动的闪烁着光辉的叙述,最后它更使自己升华而失去了存在,或者也可以说,使自己非人格化了。具有戏剧形式的美的形象是在人的想象中加以净化后再次投射出来的一种生命。美学的神秘,和物质的创造的神秘性一样,是逐渐形成的。一个艺术家,和创造万物的上帝一样,永远停留在他的艺术作品之内或之后或之外,人们看不见他,他已使自己升华而失去了存在,毫不在意,在一旁修剪着自己的指甲。